溫帶的春天，最美的景象，莫過于百花盛開了。尤其是經過了一個漫長的有時令人感到壓抑的冬季，在日漸舒適的氣候中，在綠色由嫩漸深的春光中，各種花兒由怯生生地漸次開放到眾花齊放，仿佛是瞬間把大地裝扮得嫵媚妖嬈，給人們帶來無限美好的心情。

我工作的院子里，有桃花、玉蘭、櫻花、海棠、丁香等，還有一些我叫不上名字的花兒，它們的開放和謝幕時間都差不多，幾乎是同時齊放爭艷，花期也都不算長。但是，每個春天我都有個期盼，就是當這些花兒凋謝的時候，還可以欣賞牡丹和月季，因為它們的開放時間相對晚一些，大有“我不開花春不去”的王氣。尤其是牡丹，從花骨朵到盛開，還要相對長的那么幾天時間，而一旦開放，碩大的紫色的花瓣和黃色的花蕊，遠遠地就吸引住人的目光。

在盡享這自然的美妙、感受人生美好的時候，我也有一種惆悵和遺憾。為什么這艷麗到令人炫目的景象不能長一點？為什么這美好的時光不能讓人更從容地享受、體味？無奈大自然就是這樣，人生也是如此，美妙的時光從來是短暫的，美好的東西總是稀缺的。

好在，“春去春會來，花謝花會再開”，有生命，就有下一個和更多花開的春天。

天山報春花被稱為春天的信使，也是新疆新源縣那拉提草原上春天盛開的第一批花朵。夜間一場風雪過后，報春花亭亭而立的花枝承受住大雪寒風摧殘，依然從容而淡定。攝影/賴宇寧

美麗的春花，是大自然饋贈給人類的視覺盛宴。這自然的尤物，愉悅了人們的感官，激發了人的情愫，自然也芬芳了人類的藝術。我不由得去翻看、回想古詩詞和一些詩詞集子，有一種新感覺，原來古代詠花的詩詞，比自己以往印象中的還要多。僅我快速瀏覽手頭幾個詩、詞集子，里面的詠花詩和詞都占很大比重。古人詠花的詩和詞，不僅量大，而且名篇佳句也特別多。幾乎每個中國人都能隨口吟誦出幾個古詩詠花名句來。

我回想了讀過的中外古典文學作品，也有個感覺：詠花的作品，中國要比西方國家的多。為什么這樣？我想至少與文學形式有關聯，這就是詩詞。中國古詩詞這種文學形式，似乎更適合詠花。而且可以說，這種詩詞的體量，更能突出所詠之物。而不像別的詩體乃至其他文學形式，會顯得分散進而淡化。可能還與古代詩歌的“詩言志”的特性有關。從這個角度看，又有一個印象，就是古代詠花詩中，詠花抒懷的占大部分，也是最經典的部分。而純粹狀物的詠花詩就相對少些。不過當我們談論花的時候，我倒變得更喜歡純粹詠花的詩句。以這種心情再讀《詩經》里“桃之夭夭，灼灼其華”這樣的句子，就有了新的美好感受。花兒，本身就是一首首詩。

但是，古詩詞中所詠之花，多數是“名花”，且主要集中在不多的幾種，如蘭、梅、菊、桃等等。這與這些花的美有關，也與“詩言志”進而形成相對固化意象有關。相對的，詠野花的就少，名篇更少。像“亂花漸欲迷人眼”、“綠樹村村間野花 ”等就算名句了。

牛皮杜鵑生于海拔1300-2500米亞高山岳樺林下、林緣及高山苔原帶上。常成單優勢種群落，花期6-7月。花冠鐘形，淡黃色，非常美麗。攝影/樸龍國

其實就如普通人多于名人一樣，大自然里最多的還是那些我們一般人可能都叫不上名字的野花。人們喜愛名花很正常，但是那些野花也值得我們關注，野花有更多的美麗更多的奧妙。我們因此策劃了花的專輯，而且把關注點就集中在野花上——尋常野花的不尋常。得益于相對大的氣候跨度、多樣的地形地貌，中國是一個野花極其豐富的國度，而野花與山川之間，又演繹出各異的壯美景觀和詩情畫意，令人目不暇接。《森林與人類的》雜志《野花中國》就試圖帶領讀者來一次中國野花之旅，踏上中國觀花之路。

花兒的美艷讓我愉悅，也讓我產生許多疑問。為什么大自然把這么多艷麗的色彩都給了植物的花兒？為什么花兒有如此美麗多樣的花型結構？為什么那么多美妙的氣味也都給了花兒？

我注意到，現在普遍的科學解釋是，花兒的色彩和結構與昆蟲傳粉有關。大致的意思：植物的繁殖需要昆蟲來傳粉，為了吸引更多的昆蟲以及不厭倦地傳粉，花兒就不斷進化色彩、氣味和形狀。這其中還伴隨著吸引、誘惑和欺騙。例如，蘭花與昆蟲之間，常常被描述成無數欺騙的故事，如蘭花擬態雌性昆蟲引誘雄性以及別的。這些故事往往讓人感嘆蘭科植物不可思議的智慧。這個沿著進化論而來的解釋看來是非常合理的，那么我們因此是否可以得出一個有關美的結論了：美來自物種生存或者說生命延續的需要。

塔黃，川西高原的一種花兒。它的特別之處是，當花兒開放的時候，最大的花兒可以有一人多高。

關于花的形成，至今有一些假說。其中有認為花是從植物的葉、枝演變而來。這從花型上比較好解釋，但是對于花的質感的突變和氣味而言，還需要進一步解釋。我們都能注意到，任何植物，其花的質感明顯與植物的其他任何部分都不同，這也是花的美麗的一個因素。植物把大自然最豐富的色彩集中在花兒上，又通過花型、線條和色彩漸變等演繹出豐富和諧的色彩美。不過就大的色系來說，有一個統計：植物的花兒中，色彩最多的是白色，大概占到1/3，最少的是黑色，28%的花兒屬黃色系，20%的花兒屬紅色系，17%的花兒屬藍色系。

從野花的角度看花兒，有一些有趣的現象。有的野花因為其特別美麗，被認為是野花中的“名花”，如綠絨蒿。但是這些名角之所以還是野花，就因為它們無法由人工馴化，只在山野開放。相反，有一些我們認為很美的栽培花卉，如蝴蝶蘭、玫瑰等，其野生狀態反而不是那么美。源于地理、氣候、水質等原因，高原上紫外線強烈的地方，花的顏色會做出一定的反應。在北極苔原帶的特殊濕冷和光照環境下，一些花兒會相對于植株顯得更碩大些。

野花之美，充滿未知和神奇。在人類出現之前，有花植物就早早來到地球，等候我們有著審美需求的人類的到來——這看起來就像背后有一個導演在做精心的設計，我以為這個劇情是更為神奇的。

野花，其實只能說是一種通俗的相對的說法，不是科學意義上的概念。野花是一個龐大的群體，它們是花，但大多普普通通，不那么嬌艷。不然也不會被叫做野花，而是被請到庭院花圃，受人欣賞、贊美。在寂寂山野，野花少人關注，甚至不被知曉。但是，它們存在過，燦爛過。一如這個世界許許多多的生命。

作者 | 蛤蜊島

來源 | 新華號

審核 | 劉繼廣

編輯 | 霍興華